9.性平的祖師爺乃林良樂是也

潘重威Photo /

說起林良樂，我想很多年輕世代並不熟悉，但她(或稱他)有一首雋永被傳唱無數的經典好歌，叫《冷井情深》，一直是我私認為流行樂壇最隱喻又白話的赤裸情歌，不信，去YouTube搜尋先聽一下。

你聽過了嗎 ?

我一直深深以流行音樂為榮，雖然隨著年紀漸長也會愛聽古典，但流行音樂可愛及可貴的地方，在於它屬於群眾、甚至更廣泛的說，它是屬於年輕的、不拘泥形式傳統的，越能勇敢唱出人們底層的心聲，就越能激發出漣漪擴散，而在1986年，那個性別觀念仍然傳統保守的年代，林良樂的出現，就像一顆炸彈，而我就是被嚇到一旁觀看的那種，因為年少懵懂，只覺得怎麼有個女歌手像個大男人，當時並無所謂性平的觀念，因此，林良樂的獨樹一幟，戴上黑墨鏡竟能走紅，真的打破當時很多人的眼鏡。

要知道在80-90年代的女性，能如此勇敢表達中性的思想，可謂前衛，這是現在這個世代很難想像的，這樣的女孩在當時，要承受多少狹隘的眼光與非難，於是當樂壇有一個林良樂出現時，為性平觀念做了一個極大的示範與溝通，現在想想，其實滿偉大的。

林良樂出道於1984年，在這之前就在西門町「迪門西餐廳」駐唱，當年民歌餐廳是青少年次文化的娛樂主流，西門町長出許多自主歌唱的民歌手，包括木船、迪門都是集散地，後民歌時代培育出更多的音樂人才，其中就包括林良樂以20歲年輕之際，便與周華健、錢檇鑫以「名歌三人行」推出黑膠唱片，在此專輯中發表的單曲〈我想〉，算是林良樂對歌壇的真正發聲，當時雖沒有暢銷，但後來造就了時任鄉城唱片的宣傳部經理夏哥(夏春湧)發掘了她，直到兩年後，1986年的林良樂發行了真正完全屬於自己的首張專輯《冷井情深》，也正是她以石破天驚之姿，走入眾人的目光之中。

白帽和黑墨鏡成為她的識別標誌，襯著她穿透清亮的溫柔歌聲，一下子就把《冷井情深》非常具象地描繪出來，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企劃。

當然我們並不知道，林良樂真正的性向，這也不是需要討論的重點，而是她的出現代表一種符碼，就是打破男女既定的疆界。

這在37年前是絕對大膽的挑戰，而她的成功，彷若一錘定音，此後女扮男相也可以是自我的個性表達，這對當時不知該如何接受自己性向的女孩，是多大的鬆綁啊，甚至很多人因為她，才有了對家人出櫃的勇氣。

外表是冷的，內裡卻是溫熱的

《冷井情深》是林良樂的首張處女作專輯，有了唱片公司的後盾包裝，自是不同昨日而語，而潘先生接下拍攝專輯封面的工作，一開始聽到的是她清亮溫柔的歌聲，萬萬沒想到，等林良樂來到攝影棚，竟是戴著帽子和墨鏡，一副酷斃了的樣子。

能不能溝通，是拍攝者和被拍的人最重要的環節，更何況拍新人原本難度就較高，我想當初潘先生應該抱頭燒吧。

但意外的是，林良樂給人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和，雖然隔著墨鏡，看不到她的眼睛，但她的心靈很開放，可以完全接收攝影師的引導，冷只是林良樂的外表，她的內在裡是個溫熱而和藹的人。

於是在一個樸素的攝影棚內，僅用打燈和構圖，來凸顯出她的帽子和墨鏡，當然更要顧好她臉上的光，這在傳統拍照的技術來說，雖說不難，但也不甚容易，拍完結果，視覺同時描繪出林良樂整個人的個性線條，十分襯職加分。

比較特別的是，拍照向來喜歡使用黑白負片作為一部分創作的潘先生，因為可以在暗房裡有較大的空間，玩出光影視覺的變化(這可能是當今玩電腦數位影像較難理解的克難)，但《冷井情深》發行時，封面設計雖然是黑白的，但當初，潘先生交出去的原片，竟是彩色的。

過去總是唱片公司喜歡彩照，潘先生推銷黑白，這一次竟反了過來。

當潘先生看到林良樂戴白帽和墨鏡的造型，就想用一個極素的背景，來凸顯她的標記，因此，白帽要夠白，但不能白到曝光過度，墨鏡不能只是黑，鏡上要有光線的反影，在這樣的條件下，更要顧好被拍攝者臉上的光源，不能被前兩者過分搶戲，還要拍出林良樂的自信隨性，想必過程應該頗費心思。

雖然對拍攝出的成品極為喜歡，潘先生也一直說服唱片公司用彩色原片作為封面設計，但最後唱片公司沒有接受，於是，大家看到的林良樂《冷井情深》專輯，就以黑白封面面世。

直到這次整理，才有機會一窺原片的樣貌

在色彩中的林良樂，仍稜角分明、個性十足，在經過37年的歲月，這張照片還能依舊如當年拍攝時的亮麗，色彩飽滿，十分不易，看她的坐姿、構圖充滿自信，不讓鬚眉，若說，林良樂是80年代的性平祖師爺，應該不為過吧，也因此，潘先生成為當時中性歌手拍攝封面的首選，包括後來的潘美辰、李翊君很多專輯都出自他的手筆。

第二次再拍林良樂，是她的《風中的流浪漢》專輯，唱片公司直接開拔到林口的大平原(現在早已蓋滿了房子)，林良樂穿著全身黑皮衣，騎著重型機車，甚至比男人更帥勁幾分，一直到《溫柔的慈悲》，才讓林良樂拿下墨鏡，爾後淡出歌壇。

出過八張個人專輯，留下經典好歌，林良樂走過她真切的青春，直到2016年3月17日因肝腎衰竭病逝，令人頗有遺憾。

她至今仍是我們能平視性別的重要指標人物，就跟民主自由一樣，觀念是需要時間進程的，需要有勇敢的前人率先表達，才能得以被正視，而林良樂正是用個人的塑造和音樂的直接傳達，宛若開了性平的一聲槍響，當她上台、樂音響起，革命正式開始。

或許人生在世51年有點短，或許她的生存充滿掙扎，因為她選擇的，一開始就是一條不容易的路，能被接受、被理解是她為性平做出最偉大的成就，現今多少女同志可以抬頭挺胸，都應該來致敬這位前人的擔當與付出。

這一次《你的青春也是我的青春》攝影展計畫，也將展出林良樂的珍貴影像，因為是37年前的攝影作品，要特別感謝鄉城唱片老闆呂金園先生的成全，讓我們可以為林良樂記上一筆，希望中生代可以看到她令人懷念的帥勁身影，更希望有新世代的孩子，能一起來認識這位性平祖師爺，過去多麼有擔當的模樣。

她的歌聲不因歲月消磨而怠失，反而更能咀嚼出音律的美感和動人的共鳴，雖然我從不敢去KTV唱《冷井情深》，因為它的歌詞隱喻露骨，我一直覺得這是一首很色的求愛情歌，不信 ? 去YouTube搜尋先聽一下。

再跟我說你的看法….(羞)

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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