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重威Photo /
音樂不分國界,不是一句口號,在台灣和星馬之間,它是真真正正實踐的典範。
我們聽林俊傑、聽梁靜茹,都像聽自家人唱自家歌一般,無比親切、毫無隔閡,即使擁有鮮明個人色彩的馬來創作人黃明志,都讓人感覺像根生台灣般毫無違和感,要知道在星馬歌手能跨過台灣海峽這道鴻溝前,是經過台灣整個90音樂世代的包容與求才若渴,更是拜當年不畏單槍匹馬,隻身跨海來台追求音樂大夢的年輕人勇氣可嘉。
無論世代如何轉變,歷史是有清晰紀錄和定位的,90年代的台灣是音樂造夢者最理想的實踐天堂,從70年代開始民歌創作運動的星星之火,台灣經過十幾年野火之勢燎原了大半個亞洲,磁吸著大片亞洲歌迷,也影響了新加坡在80年代開啟唱自己的歌–新謠運動,而一個出生在於馬來西亞、在新加坡就讀中學的少年,也深深被這股風潮所帶領,開啟自我探索的音樂人生。
他,就是巫啟賢。
星馬歌手來台發展的成功領航員,巫啟賢
本籍馬來西亞的巫啟賢,是星馬來台最早也是最成功的第一批領航員,他早在80年代參與新加坡的民謠運動而漸漸知名,在歌壇巨星劉文正的護航下很快進入台灣流行音樂市場,巫啟賢比起一般新人更幸運能得到媒體的關注與版面,但不容忽視他寫下許多令人琅琅上口的好歌「年輕的心」、「何必孤獨」、「你是我的唯一」等等,證明劉老闆果然慧眼識英雄。
巫啟賢的創作能量,可說歸功於他在新謠運動時期所累積攢下的爆發。
作為劉文正的首位男性子弟兵,巫啟賢確實引人注目,也或許是劉老闆的光環太強,等巫啟賢能完全展露自己的光芒,還是離開了劉文正的飛鷹唱片以後,但那是個禍福相倚的轉捩點,就是「太傻」,扎扎實實地賣出七十萬張銷量,讓他穩坐EMI科藝百代一哥的寶座。
但巫啟賢並非這首「太傻」的原唱,早先由女歌手柯以敏首次公開發表演唱,自飛鷹唱片解散的巫啟賢加盟EMI科藝百代後,才重唱了這首自己的創作曲,卻因未能事先處理好版權事宜而引起鉅額賠償風波,當時鬧得沸沸揚揚,斗大的新聞版面把沒聽過這首歌的觀眾都搞得好奇起來,造成人更紅、歌更賣。
娛樂圈定律,能上版面的都是好新聞
不過新聞是一時的,沒有真材實料是撐不長久的,巫啟賢用更多的暢銷創作歌曲來證明自己的有料,前後包括「紅塵來去一場夢」、「等你等到我心痛」、「愛情傀儡」、「愛那麼重」張張大賣,當年他是不是跟恩師劉文正真鬧翻,已經沒有人追究,大家只知道他後來還翻唱恩師的暢銷紅歌,以「啟賢留文正」專輯正式跟恩師致敬。
這張全黑的封面,只用光影勾勒出象徵劉文正經典的白圍巾和禮帽的巫啟賢輪廓,正是出於潘重威之手。
潘先生前後拍過兩張巫啟賢的專輯封面,第一次是「賢言賢語」去了綠島,第二次就是「啟賢留文正」,去更遠的上海,去上海拍不為別的,是因為巫啟賢在入境台灣海關時,意外遭到遣返。
外籍藝人身份的巫啟賢,每次來台灣發片做宣傳都得循例先申請工作證,但1998那年他接了台南一家PUB的演唱邀請,因未申請許可簽證延簽而遭到檢舉,被中華民國政府禁止入境臺灣5年,工作團隊在等不到人的狀況下,只好緊急飛出去,當時我就是企劃統籌。
去上海是巫啟賢決定的點,他在大陸正紅,他的名號讓我們順利地談好飯店贊助,很快地敲定出發,那一路我們工作之餘,得到很好的招待,反正跟著啟賢就是吃好住好,和平飯店、外白渡橋、石庫門….每個景點拍起來都很賞心悅目,但頑皮的巫啟賢還是一時興起,提議去周庄看看。
江蘇氣候宜人,最美在周庄?
周庄是個靠近上海和蘇州的小鎮,整個鎮的連接道路都是小河,就像個東方威尼斯,只是它非常的古樸,讓你時不時就會有哪個大俠坐客棧,或者屋簷會飛出刺客的錯覺,這裡的小橋流水,保留著富賈沈萬三的故居,還有作家三毛寫作的老房,像個別有洞天的異次元空間,時間在這裡都緩了下來。
我記得我們開了好遠的車,途中經過不見邊際的大海,被當地司機笑土,原來那只是一座湖而已,等到了氣溫表上顯示當地只有攝氏二度的水都周庄時,那真是冷到刺骨,四週被水包圍著的周庄,連攝影機都得用上暖暖包,不然機器都凍著了呢!
那是一趟令人記憶滿滿的工作旅程,但對潘先生來說,記憶深深不忘的是先前去綠島拍的「賢言賢語」專輯。
啟賢的每一張專輯Title都是他自己定的,約莫會去綠島拍也是他的想法,他有一種孩子王的氣質,愛鬧,但很照顧人,跟他工作就是舒服,只不過這一趟去綠島出外景的工作,卻是潘先生內心最煎熬的時刻。
我記得準備出發之前,潘先生住在美國紐奧良的母親傳來病耗的消息,本來一度想更換攝影師,但因為還在等敲機位,在不增加唱片公司臨行前的困擾下,我們一行人從東部搭乘稍嫌破舊的小飛機,在正式落地綠島前,飛機搖晃到我一度以為我們隨時會墜海,只能在拼命的禱告中,來到風光明媚的綠島。
音樂遊子站立海上礁岩,竟是西裝畢挺。
反差讓這張封面更別有韻味,然而私下只有我知道,最注入潘先生私人感情的,則是封背,也是我們當初給媒體試聽片的封面,畫面中身影小小的啟賢面向大海、背對鏡頭,在夕陽西下的海景中展開雙臂,擁抱金黃色夕陽海天一色的剪影,潘先生告訴我,至今仍會在這張照片中想念自己的母親。
綠島,是所有男孩都很容易愛上的地方,可以騎摩托車環島,飽覽星空全無光害,收工的夜晚,我陪潘先生騎了一個晚上的車,吹著海風,安靜地陪他過渡著母親離世的傷痛。
啟賢曾送我一本絲綢封面很日本風的筆記本,別看他平常愛鬧,卻很懂得觀察人的喜惡,知道我寫文,送禮送到我心坎裡了,那筆記我喜愛極了,因為太喜愛了,至今仍捨不得寫;而他也曾經指著我後來簽的藝人鼻子說:你喔,甚麼都要做,就甚麼都做不好!
他罵的正是我們當時做很紅的WeWe,又是唱歌、又是主持、又是演戲,搞得那時的威威跑來跟我抱怨:巫啟賢罵我耶!我的第一直覺是這真的就是巫先生會幹的事,不假客套,直來直往。
攝影留住的是光與影的片刻記憶
這次修復底片才發現好多啟賢沒有被使用過的片子,經過了二十五、六年,那些原不符商業設定的汰篩,在現今看來更表現出光影藝術的瞬間,潘先生為了策畫「你的青春也是我的青春」攝影展,才跟啟賢再度取得聯繫,他也是幾乎毫無猶豫地就同意授權了,啟賢的直爽親切,不管經過幾年,他那表面看不出的細心本色依舊。
調皮的星馬少年從青絲到白髮,他用他追求的音樂夢想,實踐了他的生活,如今他更有堅實的基督信仰,我們可以同時讀到他人生也有的高低潮,有時我會覺得做為長青型的歌手,他們的人生就像一本open book,他們赤誠地展現自己的所思所想,然後形成一個個路標,循線陪著我們走在生命的軌跡。
(未完待續)….